没有不拂晓的夜晚。

斗灯(多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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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好死亡设定。




    小花电话里说:“你怎么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我迫不及待地问:“你真准备点天灯?”

    对面把电话掐了。

 

    小花在新月饭店门口等我们,他这两年变化不大,粉衬衫黑西装,低头摁手机,一如既往的九门颜值担当,晾在路口被来来往往的小姑娘偷瞄。

    胖子看到,嫉妒地说:“啧啧啧你怎么还不进去,当心被秀姑娘知道了跪搓衣板。”

    我把电话里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小花有点无语。硬生生憋回了一句久别重逢的欣喜发言。


    “……蜚短流长闹得不点也得点。”他避重就轻地说,“不过本来就准备拿下来,霍仙姑生前喜欢这只镯子却遍寻不到,我现算尽尽孝。”

    胖子还不依不饶:“和秀姑娘订婚也是谣言?”

    小花:“……不是。”

    我满意地点点头,不枉我们把闷油瓶从福建拖过来看热闹。

    “花儿大佛爷,走一波。”我抓紧时间报了仇,见他表情实在太无奈了,遂拍其肩安慰之,“被榨干了高利贷找我们,不怕的。”

    小花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你们?”说着把手机往袋里一收,转身走了。

 

    新月饭店的装潢和多年前没有太大的差别,戏台展柜已经搭好,长腿司仪在调试话筒。

    小花把我们引到二楼,打开包间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的小朋友也来了。”

    我正在和闷油瓶普及这次的展品和我老家的门环多像,听到这句,微微皱眉:“什么?”

    他手放在门把上,站在几步开外。

    “黎爷声名鹊起这几年,从来不参加任何拍卖活动。”注视着我脸上的表情,小花慢慢开口道,“这件货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你知道吗?”

    我有点想笑。

    小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屑于用噱头哄老婆,他还是很在意这次拍卖的。

    “别紧张,别紧张。”我说,“我退休很久了,而且黎簇看上去像会和我联系?”

     小花听完一哂,好像挺认同,点个头就到对面陪秀秀去了。

 

    我却因为他的缘故,在包间坐下之后看了一轮二楼雅座。

    靠南那间屏风遮得随意,里面只有一个人,裹着深灰色的风衣,把桌子左面的椅子挪到窗前,窗子向外推开一半,他手肘搁在窗台上,指间夹着烟,灰色的雾被风吹成歪歪扭扭的线。

    目光在那里停了两秒,我垂下眼睛,端起桌上杨贵妃的口水喝了一口,翻开花册,点着镂雕的双层翡翠手镯,继续和闷油瓶说门环。胖子兴致勃勃地向楼下司仪露出老熟人的笑容,嘴里跑了半天火车,人家姑娘大概这辈子没这么恨自己耳朵好,黑着脸看表,一到点就迫不及待摇响了手里的铃。

     紧跟着走货,全场为小花点灯而哗然,我总结道:“下次把家里门环拉过来卖。”

    闷油瓶好脾气地:“嗯。”

    “争取再招个小花这样的冤大头。”

    话音刚落,胖子在旁边吸了口气,好像抽回了一句临到嘴边的脏话。这时周围还未平息的喧嚣如行将偃旗息鼓的沸水底下又被添了把新柴,再度翻涌起来,激烈到有蒸发之势,胖子拍着大腿的吼声都快被淹没了,只听他语无伦次:“冤大头不止一个……操,有生之年!!还斗灯?!哪个勇士敢和花姑娘刚!?”

 

    我也吓了一跳。毕竟上次斗灯还是在男人留辫子女人裹小脚的年代。

 

    第二盏灯笼在新月饭店稳了几十年的竹竿上微微一晃,却没人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一点亮光递到二楼南间。

    黎簇勇士把手里握的墨镜放在烟灰缸旁边,接过青布蒙的宫灯,放在桌上。

    ……小花简直是只乌鸦。

    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乌鸦在一瞬的错愕后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他心里骂娘时候的典型笑容。

    令我意外的是,小花秀秀包厢里居然还有黑眼镜,一身民国正装,手端茶盏的样子居然颇有贵气,和他背后穿着运动服、在全场掌声当中面色紧绷的苏万形成搞笑的反差。

 

    此时,司仪手里铃铛一响,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我把注意力放到接下来的竞价上。

 

    在座的大佬虽然没点灯,但都不是省油的灯,有钱还不缺搞事精神。我和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混在里面摇了两次铃,价码层层堆积,不多时就过了百万,及至远超过一只翡翠镯的性价比,攀升的速度才略略趋缓,终于出现短暂的安静。

    小花没动铃,反而低声报了个数。司仪姑娘听见了,对着话筒念出来。

    价位翻一番。

    再次出现停顿。

 

    黎簇那边铃声响过。

 

    然后刚才的凝滞仿佛是云霄飞车走到顶端,稍微让人喘上口气就骤然俯冲而下,两种铃声像两尾蛟龙纠缠撕咬,几乎窜到了一个离谱的高度。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这场角力,除了清晰的铃响,周围一片死寂。

 

    直到中场休息,冰冻的空间才恢复了一缕活气。

 

    小花和秀秀语速飞快地低声交流,后者不时朝黎簇那块瞥一眼。黎簇状若很疲倦地蜷在椅子里,喝着新上来的热茶。

 

    另一边,黑瞎子好像说了句什么,苏万从他后面俯下身,听他端着瓷盏的师父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黑瞎子嘴角若有若无地弯着,两个人凑得极近,要亲了一样,说不出的辣眼睛。

    而后苏万就点了点头,远远地扫过黎簇——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或隐晦或露骨地落在他身上——苏万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侧门离开了。拍卖会休息的时间加上茶歇不短,他赶在下一场开始之前悄悄回来,却是到小花那桌和他们说了两句,才默不作声地站回瞎子身后。

 

    铃声再度响起。

    上一场最后报价的是黎簇,所以他现在等着。小花那厢并没有动静,司仪注意着手里的秒表,周围人各异的视线都扎在小花身上。

    正当司仪准备开口催促的时候,他抬起眼睛和秀秀交换了一个目光,然后眼尾弯出笑意,道:“现在可以撤灯么?”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黎簇还是纹丝不动,却从头到尾第一次,望向了他的竞争对手。

 

     窃窃低语如水波一样扩散开去。

    众所周知解雨臣是北京的地头,就算九门不在了,他背后的渊源也不是一个黎簇能望到项背的,解家家底有多厚,在座的即使没有清楚的概念,或多或少也曾见识过小花做生意时的魄力。

    此刻撤灯,委实不应该是他的姿态。

    还是……在忌惮黎簇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随即被否定。如果是这样的话,小花不会到现在才撤。

    我判断着小花的意图,仔细回想着自己仅有一次的拍卖会经历,隐隐约约感觉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听闷油瓶忽然在旁边开口了。

    “刚才瞎子让苏万出去。”他说,“看黎簇这次带了多少人。”

 

    我心里一动。

    ……琉璃孙。

 

    小花不是这种人,但黑眼镜是。

    更何况茶歇之前镯子的价位已经远高出正常值,按照惯例,新月饭店此刻肯定巴不得停止,不会为难小花,至于他为撤灯丢掉的几两面子里子……值几个钱,他和秀秀要的只是货。

    按照我们对黎簇的了解,他这次要么有后手,要么就拍到天价。到时候小花就算能压他一头也得大出血,说不定还会倾家荡产,但黑吃黑却能够分文不花地稳赢。

 

    虽然知道他们不至于把黎簇弄死,我还是问道:“黎簇带了多少?”

    闷油瓶: “一个人来的。”

   

    我深吸口气,舌头把后槽牙挨个碾了一遍。心知根本没有这么简单。黎簇不是什么孤胆智障,他能一个人出门搞事,就有七成把握全身而退。

    于是这个把握是什么呢?

 

    “小哥。”我咬着牙慢慢地说,“待会,不管发生什么,别让黎簇出这个门。”

 

    我几乎有点不忍心看下去。

    这孩子是厉害,真厉害,虽他准备干什么我不知道,但看这架势,绝对让当年的我望尘莫及。

 

    那边黎簇似乎放弃了思考,见招拆招地露出一个笑,还朝小花那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干脆地走了账。

    在满场各怀心思的恭贺声中,玻璃展柜被竹竿一挑,稳稳地送向他的包厢,掌声雷动。

    黎簇站起来,走向二楼的护栏,伸手去接。

    他带着一点胜利者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扫过小花他们,视线在苏万脸上微微一停,就这当口,异变陡生。

    他手一个不稳,翡翠镯子从二楼直坠而下,能在北京市中心买五套房的钱随着一声悦耳的碎响,在大厅当中裂成几块。

    这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惯性维持的热烈交流仍然满座流窜,直到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瞠目结舌地抬头望去,周围的声音才陆续消失,好像整个空间的热度被一缕一缕抽离出去。

    饶是见多识广如司仪,此刻也只有托下巴的份。

    而死寂当中,黎簇担心别人看不出端倪似的,目光停在小花那处好半晌,才收回到低垂的眼睫下,后知后觉地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

    随即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向司仪道:“刚才的账贵店应该已经确认过,小费含在里面,劳烦收拾。”

    他说完就转过身,捞起桌上的墨镜一戴,沿着回廊向楼梯走去。身上的风衣线条挺括,冷硬得和铠甲一样。

 

    我早有心理准备,不及说话,身侧气流一动,闷油瓶已经用他非常有观赏性的身法抢出二楼,就和当年我们钢新月饭店保安的架势一样,瞬息间就拦到了楼梯口的黎簇跟前。后者右手才插进袋里,就被闷油瓶卸下来了。

 

    我闭了闭眼睛,一声不吭地从离开了包厢,走向楼梯。

    情况肯定已经传出去了。很清楚,黎簇在北京城地下行当众目睽睽下打了小花和秀秀的脸,一旦离开新月饭店,迎面而来的就是解家和霍家的人,甚至还不乏要做了他向两家示好的,黎簇大概活不到今天晚上。

    他干这事的理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就在刚才的几分钟里,小花那边没有动作,说明他们已经想到了。我也很清楚。所以我现在虽然火气很大,但也死死压着。

    小花接到我到北京的电话时非常意外,他根本不知道我回来,那么请帖是谁寄到雨村的?

    黎簇的把握是我。

    我欠他太多了,所以他很自然地让我帮他兜着底。

 

    我走到黎簇面前,对闷油瓶轻声说了两个字,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黎簇就被压得朝小花包厢的位置跪下了。

   我俯身勾下他鼻梁上的墨镜,今天第一次仔细看他。年轻人总是长得很快,但他似乎太快了点。眉眼轮廓刀砍斧凿地削去了所剩无几的稚嫩,他还瘦了,眼底有极浅的青色,嘴紧紧抿着。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瞳仁深处还是平静的,像两团雾霾。

 

    我忽然想起那天听秀秀说霍道夫那块乱,杨好死了的时候,我心里一涌而起的崩溃。

    杨好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想来和如今的黎簇很像吧。他直到死,黎簇都没有来得及与他就沙海中的隔膜和解。又或许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这个。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紧跟着我反手就往黎簇脸上抽,没收力道,他被我打得额头撞到身旁的栏杆,头发粘着汗贴在脸上,嘴角渗出血迹。

 

    “九爷。对不住。”

    周围很安静,不用说得太用力就能传到小花那边,我低头看着黎簇,平静道:“这孩子是我带出来的,不懂事,今天冲撞您了。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看在我的薄面上,您可否给个话,让他待会给完您解释,好好地出这个门。”

 

    我先把黎簇的姿态往下压,再给他身上套一层吴小佛爷的罩,他自己和小花叫板是找死,但有我就不一样。我和小花秀秀的关系基本上谁都知道,不长眼的做脏事的也不敢轻易动我手底下的人。

    

    那厢安静了一会,然后滴水不漏地圆了回应,小花对付完就直接去打电话了。

 

    闷油瓶放开黎簇的时候,他从下往上撩了我一眼。我和他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但顿了顿,还是俯下身凑到他耳边,面无表情地压低声音:“好狗不挡道,别在这丢人现眼,去房间里歇着。——没有下次。你敢把杨好报在霍仙姑头上,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当心点。”

 

_

    子孙都是债。

    折腾了半天,终于从新月饭店出来的时候,我想到这句话。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我们仨没见到小花接我们的车,就一起在路边拦出租,小哥照旧扮演人形铁棍,胖子却也不说话,让气氛略有尴尬。我想了想,咳嗽一声。

    “对不住。”我说,“瞒了你们。黎簇这出,我起初就知道他要闹的,但具体怎么闹是真不清楚。”

    “杨好的事,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对于当年计划里的牺牲我的确不后悔,也没做错,但这和对不起黎簇他们是两码事。黎簇这些年长大不少,聪明是聪明,但人还是和过去一样一根筋,我管不了他什么,只能尽可能护着他一点。”我絮絮叨叨地和身边两个人说话,对于他们,其实一开始就不必隐瞒什么,但有些思维模式已经停留在潜意识里了,难以抹除。

    “仇恨这个东西,就像利滚利,时间越久,在心里发酵得越久,最后爆发出来就越不可收拾。”我说,“黎簇他很清楚,杨好的死怪不了霍家和解家,但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不愿意去恨无所作为的自己,反而会找一样别的东西移情。如果现在不顺着某些口子,用某些方式纾解掉,我担心他以后会干出什么更加出格的事。到时候谁也护不住。”

    “不过瞒着你们是不对。抱歉。小花刚也看出来了,大概挺生气,等下我给他道个歉。”

 

   说完也没有看他们,过了一小会,闷油瓶拍了拍我的肩,胖子语气平平常常地说:“那死小子呢?就把他扔里面了?”

   我回过头。新月饭店今天不营业,看戏看得钵满盆满的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后,里面灯光就调得很暗,窗帘一幅幅地垂下来。而几步开外,是北京难得的晴朗天气,晚霞尚未褪去,空气里沉甸甸地挤满了阳光。

    我笑了笑,说:“他会自己出来。”

 

    这时口袋里手机振了一下,我翻开看,小花发的短信。是个KTV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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