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邱】路漫漫
*很喜欢嘉世，很喜欢邱非这个孩子。我相信老叶一样喜欢。
*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00.
叶修说：“嘉世会拥有光辉的未来。”
于是嘉世就拥有了光辉的未来。
01.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要回到三年前的夏天。邱非从嘉世俱乐部走出来，背着小背包，满脸颓废。
天色将晚。蚊虫在路灯旁聚成一团。翁嗡嗡，翁嗡嗡。
邱非在小卖部买了一包软利群，边走边敲出一根，十四岁出门打游戏的当然不是规矩孩子，他很小就会抽烟。当他掏出打火机的时候，余光忽然瞟见不远处一坨灰色的物体。
是个人。穿着短袖，蹲在路灯下叼着香烟，姿态猥琐地摸索裤袋，好像没带打火机，很苦恼的样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邱非叹息，走上前，弯腰，啪一下扣燃了红色塑料壳打火机，小小的火苗窜出来。沦落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凑近点上，笑了笑：“谢谢小朋友。”
邱非自己也蹲下来。暮色四合，火烧云铺满天空。
“心情不好？”那人问。
这么明显？邱非心里有点别扭，还是说：“嗯。”
“怎么回事。”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就直白道，“我被嘉世试训刷下来了，但是我今天拉肚子，状态不好。”
杭州人不管是不是荣耀迷，都不会不知道嘉世。
他以为对方起码会安慰几下。结果那人还是抽着烟，就淡淡地“哦”了一声。
邱非对他好感度一下Dowm到0。他本生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加窝火，刷地站起来，刚想走，就听到那人问：“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
“……废话。”
“那来吧。”沦落人也站起来，比他高了一个头。笑着说：“来让你甘心。”
邱非和叶修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不怎么正规的场景下，叶修用他生活中欠费的IQ彻底惹恼了嘉世的未来之星。十分钟以后，两人双双坐在嘉世斜对面的兴欣网吧，插卡登录荣耀，竞技场。
看到对面破破烂烂的机械师，邱非操纵着他的战斗格式，想，不虐死你丫的。
“名字不错。”那人称赞。
又过了两分钟，连输十二场的邱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是吧，难道他真的这么差劲，随随便便一个玩家都能把他草虐？
沦落人嘴里的烟烧掉了大半截，但是烟灰一丝都没有落在键盘上。他好像还挺愉快的，十指交错伸了个后仰的懒腰，说：“甘心了吗？”
邱非没顾上理会，死死盯着竞技场比分，脑袋里仿佛十二级台风过境。
半晌，眼尖的网吧小妹发现敌情，沦落人在姑娘的训斥下辗灭烟头。
他拍拍邱非的肩膀，大发慈悲道：
“咳……其实你战法挺不错，很有前途。”说着拔出卡，塞进裤袋里，“明天见。”
邱非头发被揉得乱成一团。
02.
其实邱非进入嘉世的时候，嘉世已经开始没落了，但训练营的孩子们并没有直观的感受，因为叶修——当时还叫叶秋——几乎雷打不动地每隔天傍晚来做指导。他们看到的嘉世就是叶秋，这个人强大如定海神针，能打消一切对于战队未来的怀疑。
邱非对于路灯下没正形的沦落人就是叶秋大神这件事的震惊，也在一场一场与一叶之秋的指导赛中归于平淡，消失无踪。
他往往是每天留到最晚的那个，久而久之，叶修对他的训练也被挪到最晚，很多时候，他从游戏当中回过神，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叶修在坐他的对面，和他仔细地复盘一遍战斗录像，末了把搭在椅背上的队服披在肩头，嘱咐邱非早点休息，叼着烟慢慢往外走。
偶尔苏沐橙会在训练室门口等他。
联盟女神私下里非常亲切，经常会问邱非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邱非不好意思，叶修就笑着说：“客气什么。”
邱非本质上还是非常乖的孩子。
但是和心脏没下限待久了，也会潜移默化受到影响。
03.
要从烟说起。
训练室有个规矩，就是禁烟，但每次指导赛打到后面，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叶修就会掏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燃，过把干瘾。
邱非把手伸到对面，飞快地没收一整包。
“训练室不许抽烟。”他义正言辞。
邱非是看过叶修抽烟的，对方的烟瘾和荣耀水平成正比。他有时甚至会在指导赛打完几场后忽然敲敲桌子，老神在在地说：“哥是叶神，懂吗？单独超时指导可是很贵的，不坑你，一包烟，怎么样？”
邱非气得要吐血。
但每次被他抓到休息室吞云吐雾，叶修提起送装备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在旧嘉世最后的那段日子，叶神到底是得肺癌死还是胃癌死，一度成为热门内部话题。
“冤枉。哪儿抽了？”叶修哭笑不得，把胆子越来越大的小孩拎到竞技场胖揍一顿，威胁，“快点还给我。我是队长。”
“不给。”邱非誓死不屈。
这时叶修深刻认识到，如果平时没有维持好队长的威严，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处的。
“……说吧，要什么装备。”
……
邱非无语了，多大个神啊，就为包烟。但唏嘘归唏嘘，他还是个有原则的人，想了想，道：“要一叶之秋！”
那时候邱非已经在训练营中崭露头角，叶修长久以来毫不掩饰的重视，也让他被视作战队王牌账号未来的继承者。
叶修奇道：“你还真想要？”
假的。邱非心说。
“——是啊。不坑您，一个账号卡一包烟，怎么样？”
十五岁的小孩学着他的口吻开玩笑，又带着旺盛的好奇心追问：“您会不会给啊？”
“……暂时不会。”对面的人隔了很久才道，“但以后会。”
“什么时候？”
“等我打不动职业赛了，有新人能够撑起嘉世未来的时候。”
邱非沉默了。
直到几年以后，他在赛场上遇到已经成为对手的昔日队长，恍惚间还会想起那个傍晚。隔着几个显示器的年轻人扛着外界的质疑和苛责，用最平和的姿态面对训练营的孩子，面对荣耀，面对自己的责任。他就像吃饭喝水那样，无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后来叶修的确做到了。即便结果偏离正轨，在他的心里，过去和将来，都真的只是希望嘉世能够更好而已。
好比许多嘉世粉丝说的，就算身份不在，位置有变，就算他自己都不会再承认——
但叶修是他们的队长。永远。
可是那个不厌其烦，手把手教会邱非一个操作的人，不会回来了。
04.
“可以把烟还给我了吗？”
“……不行。”
05.
叶修离开嘉世前的最后一年，还是没有放松任何一次对训练营少年的指导。
所以，得知叶修退役，孙翔取而代之成为一叶之秋的主人、嘉世队长时，邱非震惊到无以复加。
周围的人幸灾乐祸地以为，他的失态是因为失去了继承王牌账号的可能。
新队长来训练营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每一次，不过半个钟头的指导就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而叶修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他不用手机，一旦交出账号卡，就再也找不到其他联系的途径。
邱非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很快回归状态。他没有因为队内的浮躁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因为他发现，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整整两年的言传身教当中叶修已经完整地告诉了他。
但是，邱非想，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叶修再也无法教他什么了。
06.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
叶修给他打了一场二十三分钟的指导赛。最后一场。
网游，君莫笑，兴欣战队，挑战赛败北，叶修宣布回归，嘉世战队分崩离析。
微草向他抛出橄榄枝。
对方的种种承诺几乎要让他动摇，几乎。
邱非是个男人。男人生命里的所有第一，第一个战队，第一个老师，第一个踏入的俱乐部，第一个训练室，第一个喜欢的人，都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
嘉世是无可替代的。乃至对于叶修——邱非敢赌一包烟，如果嘉世没有主动和他解约，他一定会支撑到哪怕这个战队只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
所以那天邱非踏进训练室，看到陶轩和阔别许久的叶修时，就作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
“训练室里不许抽烟。”
他说完，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开始训练。
07.
两周以后，嘉世最后的赞助商支撑起了残破的战队，他成为队长。过去的嘉世队长让太多人羡慕嫉妒，现在就是个笑话。
邱非在保持训练的同时，和他的赞助商一起联系曾经训练营的同期，整顿战队，解决常务，努力把这个只剩残骸的王朝拼凑出一个雏形。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与冷眼平齐的善意，但还是很辛苦，他一辈子都没这么苦过。他只有十七岁，却要面对和承担这么多繁琐又沉重的东西。
但是他做到了，他撑过去了。凭着心中的信念，对于这个游戏这个战队的感情，当然还有对于那人的一个交代。
是年秋天，邱非在训练结束的晚上沿着长街散步，路过附近小有名气的露天麻辣烫，遇到兴欣的一群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停住脚步。之后一眼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叶修的身影。
车灯和霓虹灯杂乱无章，闪成斑斓的一团，食物的热气和行人的喧嚣交织流动，朦朦胧胧的还有空气里的尘埃。
他看到叶修在笑，被周围的年轻人簇拥着，笑得很开心。在嘉世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邱非怔了几秒钟，觉得自己不该打扰他，当他正要埋下头往回走的时候，叶修却注意到他了。
那人远远地和他招了招手。像是要他过去。
邱非一下慌了神，没顾上礼貌，赶在其他人望过来之前狼狈地转身就逃。
挤开几层人群，跑出去老远，他回过头，看不到麻辣烫了，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
他摸摸胸口，心跳的厉害。
回训练营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叶修还在嘉世，自己有时候会拖着他练到很晚。过生日那天，对方不知怎么知道了，拉着他请他去吃饭，就是那家麻辣烫。
老板和叶修熟，大大咧咧地就问今天带谁来了。叶修笑着搂住他肩膀，说：“我弟，下次也给他打个折。”
老板笑呵呵地“好好好”，端上两大碗鲜香的粉丝。
吃到一半，不记得是谁起的头，又说到荣耀。叶修问他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打得这么急躁。
邱非一愣：“有吗？”
“有。”
他想了想，不说话，把脸埋进碗里蒸出的热气里，耳廓红得要命。
最后，他避重就轻地说：“……我想早点和叶神一块打荣耀。”
叶修听明白了，喝了口汤，又滋溜吸进一筷子粉丝，含糊不清地说：“咱们不一直在一块儿打荣耀？”
邱非走在宽阔的人行道上，路灯一盏一盏掠过去，透过梧桐树影，明明灭灭。
他走过兴欣网吧，走过已经成为写字楼的曾经的嘉世俱乐部。
他回忆起很多事情，他第一次遇见叶修，好像也是在这条路上。
邱非想，当时他还是个训练营孩子，那么那么地仰慕叶修，总希望自己能再努力一点，再强一点，快一点成长，成长到能够与他并肩而战的程度。
如今他真的成为了联盟里独当一面的战斗法师，却永远失去了这个可能。
但叶修曾说，他们自始至终沐浴在同一片荣光之下。
08.
邱非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们简陋的训练室对面，路灯旁边，蹲着抽烟的人影。
邱非揉了揉眼睛，那人站起来。这个地段位置很偏僻，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两个，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沦落人嘴边挂着明红的火星，隔着一条不太宽的马路，说：“兔子一样跑什么，我又不吃你。”
邱非一下子又不敢动了，支吾道：“叶、叶队……”
那人好像是弯了弯眼睛，道：“嗯，小邱。”
“你是、是怎么这么快……”
“打车过来的啊……”叶修无奈，“又不远。”
冷场了。
叶不羞说：“你看我第一次来，不尽一下地主之谊？”
隔了几百米的地主之谊。嗯。
结果邱非像傻了一样，真结结巴巴地“哦”完，走过去。
深秋天气还是有点冷的。叶修没穿兴欣的队服，里面是深灰色的T恤，外面一件薄羽绒服。
邱非觉得短短几步路，他跋涉得就像红军长征那样艰难。人类还没有发明时光机，但他似乎走过了很多年的时间。
从刚才在露天摊子看到叶修的一刻起，他整个人似乎就成了一个容器，各种各样的情绪慢慢地积攒，混杂，冒泡，产生化学反应，溢出，量变，质变。以致于他到后来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的感情，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倾塌下来，让他胸口钝痛，难以呼吸。
过去，未来，漫长而煎熬的现在。
那些让他没法承受却被他承受的东西。那些执念和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出路的前方。他用力坚守的东西。
他们曾共同坚守的东西。
邱非死死盯着路灯下曾经的嘉世队长，鼻尖和眼眶慢慢泛红了，忽然间，泪水流下来。
叶修默然地看着他，这个孩子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荣耀打得更好，人也成熟。短短三年，年轻人张得真快。
短短三年。
他有点无可奈何又遗憾地望向深秋高远通透的夜空，然后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
叶修上前两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邱非鼻尖绕着熟悉的烟味，叶修的怀抱很温暖。这种温暖让他刻骨铭心，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很久都没哭过，所以哭了很久。
他用力地箍着面前的人。像是死死攥住了救命稻草。他想自己现在面对的一切，都是叶修曾经面对过的，他要撑下去。努力。
很久。
叶修耐心地等着，直到邱非缓过来一点，叶修的手按住他后脑勺，顿了顿，又移到肩膀。
不是前辈对后辈，而是对待一个平等的、值得托付的朋友那样，他拍了拍邱非的肩。
——“嘉世就交给你了。”
09.
兴欣是叶修的未来，他对此充满信心。
嘉世是叶修的过去，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他的王朝，他的封神之路，是整整十年的回忆。他对嘉世的感情不比邱非要少。就算后来嘉世面目全非，一度让他无比失望，但叶修还是坚信着，这个曾经成就了他又背弃了他的地方，不会轻易覆灭。他相信许多人，那些爱着嘉世的人，能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力挽狂澜。
他相信着邱非。
好比兴欣之于叶修，邱非就是嘉世的未来，这个他一手培养出的孩子，会接手叶修的过去，成为嘉世的未来。
他同样对此充满信心。
# 补充这段的时间是5.28号。我刚刚看到超级棒的《生生不息》，发现我的《路漫漫》中两个点：将叶修形容成“定海神针”、以及叶修和邱非吃完饭时叶修问他为什么打得这么急，都和《生生不息》不谋而合。虽然这么说有点作……但是我绝对是今天才看到《生生不息》这篇文的。雷同是巧合。
